ムショウノアイ



  十指指腹下肌膚是溫熱的,心電圖和感受到的脈搏一樣規律運行且並無二致。又或者說,是脈搏與心電圖同步著。深呼吸。比起體溫和手指的觸感,日向更相信那台電子儀器的正確性。畢竟機器並不欺騙人,更不具惡意。深呼吸。
  於是他綜合各種現象而定下結論:狛枝這傢伙還活著。
  話雖如此,但只要他繼續往狛枝纖細的脖頸施力,對方就會在意識都還沒恢復前死去吧。像他原本認定的那樣,帶著謊言與虛妄歪曲的信仰與意念死去。帶著那些惡意……日向站在病床旁,兩手掐住狛枝,醫院外頭彷彿是永無止境的夏季。並不是想殺了對方。他只是回想起最初醒來的沙濱,海水佐和陽光的氣味,以及在上方俯瞰自己的狛枝,溫柔地關切道:吶,聽得到嗎……?你還好嗎?
  當時自己是怎麼回覆他的?日向兀自勾起諸多記憶,說是愚昧也好,不堪也罷,將自己所知的狛枝的種種,與面前宛若陷入安穩睡眠中的狛枝相做連結,一時之間造成的巨大落差感令他忘了換氣。等日向回過神來,他的手已經放在對方脖子上,喉結抵在掌心,頸動脈將狛枝的生命律動傳達給自己。

  深呼吸。深呼吸。深呼吸。
  狛枝你又如何呢。日向不禁心想。現在的狀況就是你期盼的嗎?或者在老舊的倉庫裡束縛雙手懷抱傷痛的死法才是你所謂的「希望」?不對吧。不應該是這樣吧。跟大家開了個大玩笑以後就用昏睡來逃避嗎?這樣未免……太狡猾也太自私了。



  狛枝凪斗醒來的那天,並無任何前兆。日向和往常一樣從旅館走到醫院,撐著傘在暴雨與泥濘中行走。現實世界中南島的天氣倒是說變就變,並沒有「永遠的艷陽高照」這麼好的事。他在醫院的前廳換過鞋,洗了手,同值夜班的終里打聲招呼,便走進他負責的那間病房。
  於是乎,日向的腦袋開始思考以前,視網膜上已經不分由說、宛若暴力般映上對方的身影。

  「……狛枝。」
  日向脫口而出,同時明白所有的事情早在上個瞬間便發生且結束。他感覺自己的心臟猛力跳動,呼吸變得侷促,但出乎意料地,非常冷靜。日向隱隱約約知道:總有一天狛枝會像其他同伴一樣醒來,但總逃避地把這事放在一個尚未到來的將來。是的,狛枝會醒,卻不該是現在,不該在五分鐘後,更不該在明天。就這樣不斷在心中把時間點延後。一部分的內心認知現實,另一部分卻希望他一直睡下去。
  因為他還沒有做好準備,去認識自夢中復甦的「那個狛枝」。
  「啊,早安。」狛枝的視線從自己的手掌移開。「真是個美好的早晨呢,剛起床就看到這樣的風景,令人心情愉悅。你不這麼覺得嗎?日……神座同學?」
  「……我叫做日向創。」他略帶不悅地回覆。

  狛枝淺灰色的眼眸微微瞇起,意味深長地盯著他瞧。
  「是嗎、日向同學。日向同學的話……也好。」
  像是在咀嚼著自己的話語,狛枝反覆唸他的名字,確認他對於自己的稱呼方式。那一刻日向感覺狛枝看他的眼神中,有什麼他未曾理解的東西隨著言語消退了,很快又被另一種東西取而代之。
  「和我在一起的是日向同學呢。」狛枝輕聲說。
  「你說什麼?」相較於狛枝,日向的聲音反而逐漸大了起來。
  「……沒什麼。」狛枝再度將視線移回自己的左手,比起他本身太過白皙的肌膚,膚色顯得再深了些的手腕從白色的繃帶和淺藍色的病服裡伸了出來。一雙戴著鮮紅色假指甲像是女人的手。
  「話說回來,日向同學,你的記憶怎麼樣了,全都恢復了嗎?」狛枝問。
  「啊……基本上吧。」他不忍再看,別過眼去。

  日向很清楚,不必經由直覺也能確定,憑藉他以往的瞭解,或者是他對「兩年前的狛枝」的瞭解,日向非常清楚,接下來這個人所要說的話,絕對不會是多好聽的話。話語分為很多種,狛枝凪斗總能從其中挑出帶有最濃厚惡意的字眼將之付諸口唇。他說的話既非希望亦非絕望。從日向的耳朵聽起來,那就只是惡意。
  只剩下惡意而已。

  然後狛枝就說了,完全不辜負他的設想,眼睛連眨都沒眨一眼,視線甚至不在日向身上,他深情地凝視著左手,帶著似有若無的笑意說道:「日向同學,這樣的左手……我不需要。」



  日向往後退了步,沒注意到自己撞上藥櫃。櫃子上的藥品和器具匡噹一聲地掉落,在死寂的空間中造成巨大的迴響。
  「喂、日向,怎麼了?」走廊上傳來終里關切的聲音,眼看對方就要開門進來房間了,他趕緊說:「沒事!我……還沒吃早餐,有點貧血。」
  終里聞聲便笑道:「喔!那你要小心啊,早餐是很重要的耶!日向來換班,我正好要去餐廳呢!」
  「嗯,快去吧。」日向說,聽對方輕快的腳步漸行漸遠。

  幸好來的是終里……
  日向鬆了一口氣,要是今天值班的是九頭龍或索妮亞大概就沒那麼好打發走了。他穩住身子,再度將注意力轉回狛枝身上。
  他看向狛枝……

  「喂!」
  他衝上前,抓住握著手術刀往自己左手刺去的狛枝的右手。他和終里的對話只維持短短十秒,才稍微沒看著狛枝,那傢伙就不知從哪裡變出一支銳利的手術刀,往左手毫不留情地刺了下去。日向仆倒在狛枝身上,點滴架因為衝撞而翻倒,鼻間充斥著消毒水與藥水的味道,還有病人服特有的盥洗味兒。他氣喘吁吁,硬是奪下那把刀子。
  狛枝的雙眸沉靜如水。

  「你在……做什麼。」日向艱澀地問道,從床鋪與狛枝的身上爬起,再度站回床邊。手上的刀子並不冰冷,分明已經被狛枝藏了好段時間,至少在他走進病房且察覺狛枝醒過來以前,這把手術刀就被他蓋在棉被下的右手給握住。感覺到刀刃與刀身上仍留著狛枝殘留的體溫與血液,日向不禁本能性產生一股排斥感。
  「日向同學。」狛枝冷不防伸出手,撫上日向的臉頰。在他來得及制止以前,那蒼白又帶著涼度的手掌已然潛入髮間。日向瑟縮起肩膀。狛枝用他仍顯遲鈍的指尖在髮絲中摸索,直至碰到了伏在他左後腦上的長形疤痕。
  「日向同學……」狛枝輕輕地說,臉上的笑容難以捉摸。「這和我的是一樣的呢。」

  狛枝到底在說什麼?日向側身避開,狛枝的手便停在空中,也不收回。相較於那指節分明的右手,狛枝左手肘纏繞的白色繃帶染上刺眼鮮豔的紅色,衣袖和床單也滴上少許血漬。傷口仍不斷出血。雖然看起來非常平靜,但他發現狛枝的臉頰與脖頸開始冒出陣陣冷汗。

  狛枝刺下去的部位並不屬於「她」。

  窗外的雨持續下著,雨聲淅瀝瀝攪亂他的心神。日向將刀子放到狛枝勾不著的桌子上,內心經過一番掙扎,才緩步繞到病床的另一邊,離狛枝仍有段距離。
  搞不懂。怎麼也搞不懂狛枝的想法。他警戒地盯著狛枝,唯恐對方再做出自殘的行為。被奪去刀子的狛枝毫不驚慌,不如說冷靜地令人毛骨悚然。狛枝剛剛說:自己和對方是「一樣的」。日向一點也不這麼認為。被那傢伙觸碰到的地方還留著無法言喻的不適感,明明狛枝的體溫略低,他卻覺得頭皮像在灼燒。
  日向拿來繃帶和醫藥箱。就算對方是那個狛枝,他還是無法忍受看著傷口持續惡化滲血。他決心接下來的這段時間都不再與狛枝對談,也別聽他對自己說的任何話,把一切當作耳邊風。這確實是與狛枝相處的最好辦法。他現在只要好好幫狛枝把傷口包紮完成,就能儘快離開這間病房,告訴其他的同伴狛枝醒來了。這件事實肯定會令大家半憂半喜,不過日向沒有打算(也覺得沒有能耐)可以獨自面對狛枝。
  「日向同學真的很溫柔呢。」狛枝看著他抬起自己負傷的手肘,往上頭搽上藥膏,幽幽說道。
  「……」

  看來傷口不深。約略傷到動脈,血不是那麼容易止住。他拿了好些棉花壓住傷口,狛枝僅是看著日向動作,眉頭也沒皺一下。彷彿置身事外,彷彿日向在處理的這隻手肘和自己毫無關聯。最後日向將繃帶繫好,帶走房間內一切的危險物品,頭也不回地走出病房。

  他知道狛枝還在看著自己。
  離開了狛枝的病房,走廊的雨聲更是震耳欲聾。

 
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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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上一本本子裡我盡是想把「不得不寫」的東西一股腦兒地寫出來,現在感覺很清爽!對於狛枝有太多地想說想做,擁有很多猜測與妄想,狛枝真是個可憐又過份的男人啊。

目前正在寫的就是日狛本了,希望可以達陣啊,日向君加油^///^

12 Sep 2013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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