アブリル

  貼在玻璃窗上頭的手感受室外高溫,酷熱的天氣讓人和草木都變得懨懨的,恨不得待在室內及陰涼處,要是真的萬不得以必須外出不可,行人都爭相躲進路邊的樹蔭內,斷然不會幹下任烈陽隨意烤晒的這般傻事。

  下著異常大雪的嚴冬一過,便馬上回到當地炎熱的日常之中。柏油路上冒出的熱氣似乎都出現了海市蜃樓,讓狛枝覺得,他似乎又看到了什麼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東西。

  狛枝收回右手,目光落在鐵欄杆反射的光線,他瞇起雙眼。心情還很平靜。他眨了眨眼,那是欄杆,又眨了眨眼,只是一個欄杆,除了欄杆以外什麼也沒有。於是狛枝轉身換了衣服,極其久違地與日向一同出門。

  已是午後,日照強而無風。從階梯走下的狛枝踩在乾硬的泥土地上,感到一股熱度經由遙遠的太陽越過幾萬光年抵達地球,被土地所吸收,再轉而傳遞給他。從腳底傳來的能量厚實而龐大,他被震撼得險些站不住腳,彷彿這是人生中第一次真正站在地面上。

  他們先去了市集。儘管時間不早了,依舊有不少攤販駐留,販賣各種商品:蔬菜,漁產,肉食,眾多色彩艷麗的水果堆疊排放,有的是用推車推來的,更不乏舖好塑膠布,擺上商品便就地賣起的攤子。

  逛了一會,日向調整帽沿的高度,斜眼看他。他們經過了成堆的香蕉、鳳梨、木瓜、椰子,成袋販售的番茄、青椒、紅椒、黃椒、洋蔥跟蒜頭、長相細長的蔬菜,根部有鬚的塊狀物,和一些他叫不出名字的瓜類。

  「你還行嗎?」日向問。「要是累了就回去吧。」

  狛枝擦掉額前的汗,道:「沒事,我還想多走走。」

  他試著直接去看事物的本質,看見太陽就是太陽,看見雲就是雲,花就是花,石子就是石子,日向是日向,他是他。說來很簡單,也很難。一隻毛色黃白的野狗經過他們腳邊,聞了聞味道,朝對方搖起尾巴,友善地吠了一聲。日向扔出一條小紅蘿蔔,狗便開心地去接起來吃了。

  「它有名字嗎?」狛枝問。

  「附近的人都叫它阿布利爾。」日向答。他們又經過了一個轉角,日向指著某個攤位對他說:「就是那位大嬸。」

  他們一起走了過去,狛枝走在日向身旁,用帶有腔調的當地話說「女士您好」。

  日向一派輕鬆地和對方聊天,言語中有他聽得懂的,也有似懂非懂的。他站在亞麻製的遮陽布下方,安靜地聽著兩人談話,聽著相擁而過的男女的說笑聲,客人討價還價的聲音,以及不知從何處傳來的小孩子的哭鬧聲。市集有股泥土的味道,也有海洋的氣息。日向又和大嬸買了一些菜,才揮手道別。他們往二手舊書店走去。

  書店雖小,但果然找到了不少特別的書。狛枝自是開心,也沒那樣頭暈眩目。日向付好帳,把買下的書裝進自備的購物袋裡,才轉頭問他:「接下來想去哪?」

  狛枝想了想說:「那麼去一下我的公寓吧。」

  於是,他們又走了一小段路抵達狛枝的住處。最近幾日溫度實在高得太過,也就十五分鐘的路程,日向戴著墨鏡的臉上佈滿汗水,拉著領口透氣,說:「拜託,現在才四月耶,未免也太熱了……」

  狛枝穿著薄薄的長袖,汗雖不像日向流得那樣多,但兩人的衣衫都溼透了。他緩緩地說:「不過也快要五月了呢。」

  「雨季快來……」日向抿了抿乾燥的唇。

  狛枝笑了笑,沒再多做回應。他們走到住處門口,狛枝回想自己上一次走出這扇門是什麼時候的事,找出口袋裡的鑰匙,打開了門。沉悶的空氣撲鼻而來,他們不禁往後退了一步,不知為何,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。並非對物理格局感到似曾相識,畢竟這裡姑且也算是他家。是比他住在這裡之前還要更早的──更早的什麼時候。

  「啊──好熱。」日向說,跟在狛枝的後頭走入,摘下墨鏡擦汗。房子沒有玄關設計,一踏進來便是客廳了。日向熟練地打開窗戶以便通風,久未流通的公寓這才有了些鮮活的空氣,然而開著沒多久,迫於外頭的熱浪,日向趕緊又把窗戶關起來了。

  「我去拿個東西就走,日向同學先坐一下吧。」狛枝說。

  「哦。」日向也沒多和他客氣,坐在一旁的木椅上喝起方才在路上買的礦泉水。

  狛枝轉身走進臥室。本來這裡的私人物品就少得可憐,挑來撿去,要帶走的東西實在不多。他拿了些衣服後便坐在床邊發楞。想起自己總是坐在這裡,盯著窗外白雪紛飛,見清晨的第一道陽光落進房內。冷清歸冷清,總歸還是他初來乍到時的一個落腳處。就算沒在使用,先行解約反倒麻煩,乾脆就這樣放置到租約到期,對狛枝來說也是無關痛癢。

  狛枝拎起一小袋行李走回客廳,見對方掛著購物袋的手肘至今都隱約留有淡紅色的勒痕,倒是真不好意思讓日向再幫他提了。

  從客廳的窗台正巧可以瞥見位於地方中心的廣場。日向家也能看到,不過距離遠了些,又是反方向。元旦那日可熱鬧得緊。廣場也就那麼點大,到處都塞滿了人。那天狛枝只是站在樓上望著,聽著人們扯開嗓子唱國歌,在路邊跳舞,盡情歡呼。嘻笑喧鬧的聲音大到可以傳到這裡來,他沒下去人擠人,日向倒是被人群從這頭擠到了那頭去,好不容易才弄到一些豬肉、配菜和酒,趕在午夜前回家。

  「這裡變了很多。」那時候日向說。「唯一沒變的是不管要幹啥都得排隊。」

  他邊說,頭頂上沾著雪,踏入暖氣房,全變成水。他們把豬肉烤了配小菜吃,喝了些酒,有了微塵般的睡意,但又不是真的睏,或是真正能睡。喝過酒的日向臉會變紅,他們接吻時,舌齒間的酒精氣息一併繾綣住他。

  今天只是個極其普通的平日。沒有重要的慶典,沒有哪個偉人的誕生或死去。沒有歌舞慶典,沒有喧鬧。在這座空屋裡,狛枝望著日向,即將落下的夕陽將彼此照得一片通紅。他們到附近的餐館吃晚飯,日向半開玩笑地拉了拉他的耳朵。

  等到酒足飯飽,他們沿著日向平時散步的路線,最終又走到廣場那兒。入夜後的溫度舒服多了,兩人坐在廣場的長椅上,手心有些冒汗,但彼此都不是很在意。路燈一盞盞亮起,他們又看見了阿布利爾。它窩在街頭藝人的身邊,腳掌托著頭,盯著箱裡的銅板,尾巴似乎還隨著音樂打節拍。他們坐在那裡聽了一會兒的演奏,日向上前投了些錢,街頭藝人沒有停下忙碌的雙手,只是向他們露出了一個咧嘴的笑容。

  「好了,回家吧。」日向走了回來,除此之外沒再多說什麼。

  「嗯。」狛枝應道,臨走前又給了阿布利爾一根紅蘿蔔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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唉呀我在寫什麼啊,好不習慣啊,不管了……狛枝生日快樂!

竟然是第五年幫你過生日了,好可怕。

今年也請多多指教。

28 Apr 2017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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